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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应弦将暴怒的任燚的身体扳了过来,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不要激动,减少氧气消耗,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,我一定带你们回家。”
任燚闭上了眼睛,平复了一下情绪,哪怕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,此时也不是生气的时候。他点点头:“冷静。”
“我们先找到氨气泄漏点,堵起来。”
俩人循着温差和白烟,很快找到了泄漏的管道,这里所有的管道都是跟外部连接的,从外面用硬物就可以破坏。
俩人翻箱倒柜地找能用来堵漏的东西,最后只找到卫生纸,他们将卫生纸塞进管道的破口,但很快就被冻硬了,一碰就碎,于是只能用大量的纸巾去堵塞,暂时应付一时,但气体是无孔不入的,仍然有少量氨气在往机房里渗。
“先这样吧,我们先把飞澜放到高处。”
任燚走到宫飞澜身边,将她的手塞进了大衣口袋里,然后检查她的面具有没有缝隙,身上有没有裸露的皮肤,幸而现在是初春,穿得都比较严实,在将她的衣领、袖口、裤脚、袜子等可能被气体进入的地方都用纸巾塞住后,俩人踩着凳子,合力将她放在了柜子顶上。
氨气大部分会淤积下沉,所以越高的地方越安全、越暖和。
任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空呼余量:“你还剩多少?”
宫应弦看了一眼:“还有90%。”
“我刚刚没来得及换空气瓶,所以剩的不多了,我们两个的空气瓶加起来,最多够我们用二十分钟。”
二十分钟内无法离开这里,他们的生命就要进入倒计时,一旦氨气大量充满机房,没有氧气的情况下,他们撑不了多久。
宫应弦道:“你去堵管道,我想办法。”
任燚抓起卫生纸,继续往管道里塞,越靠近氨泄漏的地方越冷,他戴着手套,两只手都冻得发麻,还是无法阻止越泄越多的要命的毒气。
宫应弦则在机房里四处查看,他先是在机房门附近摩挲,然后又把整个机房都翻找了一遍,也不知道在找什么。
“你在找什么?”
“找有用的东西。”宫应弦道,“你还记得机房的门是怎么锁的吗?机械锁?电子锁?”
任燚努力回忆了一下:“应该是机械锁。”他们来的时候急于尽快找到宫飞澜,没有太注意锁,现在回想起来,这么重要的地方没上锁,本身就有些蹊跷,他们是关心则乱了。
宫应弦把机房内的三个移动灭火器交给任燚:“这个用得着。”他手里则拎着一个工具箱。
“没有明火氨不会燃烧的。”
“马上要有了。”
任燚瞪起了眼睛:“你、你想干什么?”
宫应弦没说话,而是开始拆东西,先把操控台里的电线给扯了出来,剥掉绝缘外衣,将细细的电线拧成粗粗的一股,“把那个电脑机箱砸了,帮我找个变压器。”
“哦。”任燚用椅子连砸带撬的,弄开了机箱外壳,拔出了一个变压器交给宫应弦。
宫应弦又指挥道:“墙上那个钟的外壳是绝缘塑料,想办法拆下来给我,那边两个柜子的把手是铜,也拆下来给我。”
任燚从工具箱里拿出锤子等工具,他很擅长暴力破拆,捣鼓了一会儿就弄了下来。
他把东西交给宫应弦,看着他低头不知道在拼装什么,便问道:“你到底在干什么?”
“做一个简易的电热切割机,这个铜门不是很厚,如果能破开一个小口,就能把手伸出去,我记得外面应该是插销。”
任燚皱眉道:“那不是有火星?”
“对,有燃烧或爆炸的风险。我已经想了几个办法,要快速破坏金属必须用高温,这个是释放火星最小的,趁着现在氨气还没泄进来太多,一会儿我切割的时候,你就用水稀释氨气。”
弥漫着氨气的房间里出现火星,意味着什么,俩人都十分清楚,现在只能寄望于氨气浓度还没达到燃烧或爆炸极限。任燚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,他看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宫飞澜,又看了看一墙之隔外的生的希望,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安,他抓起铁凳,用凳子腿朝着玻璃墙的一角砸去。
他自以为用尽了全力,玻璃上也只是增加了一丝浅浅的裂纹。
“别砸了,那是高强度双层钢化玻璃。”宫应弦低声说,“你省点氧气。”
任燚颓然放下了凳子:“我还能做些什么?”
宫应弦沉默了一下:“你坐在我身边吧。”
任燚心脏微颤,乖乖地坐在了宫应弦身边,默默地注视着,企图通过严密遮挡的面罩,多看看那张他深爱的脸,尽管,此时他只能看到一双专注的眼睛,他都不舍得挪开目光。
他的空气瓶已经快要见底了,再过两三分钟,他们就得使用一个空气瓶轮流吸氧,到那个时候,多说一句话都是奢侈。
然后,再过二十分钟,他们就要面对生死的挑战。
他深深地意识到,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,未来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。
原本他计划在除夕夜向宫应弦表白,如果不是出了他父亲的事,现在俩人之间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?或许在甜蜜恋爱,或许已经分道扬镳,他不知道,只要那是一个未知,他就永远都有希望。
可如果他们死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任燚顿觉悲从中来,他大脑一热,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脱口而出:“宫应弦,我喜欢你。”话音未落,他眼圈瞬间已经红了。他以为有一天当他要说出这句话时,一定是做足准备,一定是反复铺垫,最好事先试探一番,预测自己的成功率有几分,然后鼓足勇气,找一个有仪式感的、多少有些浪漫的时机,郑重地袒露自己隐藏已久的爱意。
可是到了这个时候,他的心声就像急于破土的新芽,必须在这一刻就见到阳光,因为这是被死亡的威胁压埋至深渊的他,心中唯一的、仅剩的希望,如果他会死,让他堂堂正正地表达爱。他已经不想遮掩了,他已经不想逃避了,他想站在阳光下,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,坦然地面对自己羞于启齿的渴望,和干净纯粹的感情。
宫应弦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住了,他机械式地转动脖子,瞪大眼睛看着任燚,脸上写满了震惊。
任燚用模糊的泪眼看着宫应弦,他暗恋了这么久,总以为这一刻该有千言万语,实际却是这一句话的分量太重,重到胜过千言万语,于是他一个字都再也发不出来。
宫应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,他还以为是吸入毒气产生了幻觉。
过了良久,他才回过神来,面皮涨得通红,俊脸上糅杂了各种各样的情绪,一时让人难以分辨。
任燚紧张到不敢呼吸,他无法从宫应弦的脸上看出自己的答案。
宫应弦的神色最终凝结为愤怒,他一把揪住了任燚的衣领。
任燚的心凉了大半,他干脆豁出去了,哽咽道:“你没听错,我、我喜欢你,你觉得恶心也好,不接受也罢,我一直、很喜欢你,从很久以前就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宫应弦的眼圈也红了,“你这个混蛋,你为什么现在说这个,这他妈是时候吗!”
“我们都快死在这儿了,还不是时候吗!”
“没有人会死在这儿。”宫应弦咬牙切齿地瞪着任燚,“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儿,你这个……你为什么以前不说,既然以前不说,为什么不干脆再晚点说。”
任燚的眼泪已经淌了下来,可他不敢摘面罩,也就无法抹眼泪,他心里难过极了。
宫应弦的泪水也在眼圈里打转,他张了张嘴,又想起他们现在还命悬一线,眼下唯一应该专注的是怎么活命,他拉开救援服的拉链,在衣服里掏了半天,居然掏出一个纯白色的信封,他扔给任燚,红着脸说:“自己看。”然后他继续低头拼装手头的工具。
任燚愣了愣,疑惑地接过信封,拆了开来,里面是一张照片——铃兰的标本的照片。
任燚一时忘了伤心,只有一头雾水:“什、什么意思?”
宫应弦抬头,恼羞成怒:“这都看不出来!”
“这能看出什么?”
“……翻过来。”
任燚将照片翻了过来,是宫应弦锋锐潇洒的字迹,写着:它代表我的心。
任燚感觉到氧气浓度在下降,他的大脑有些缺氧,以至于他更茫然了。或者说,他隐隐明白了什么,可他不敢确认。
宫应弦原本还忐忑地等着任燚的反应,但见任燚跟傻子一样,一把抢过照片,几乎怼到他脸上,怒道:“鬃狮蜥蜴的头骨,是心形的,尾巴像箭一样指着这颗心,这、这都看不出来!你还5.2的视力!”
“……一箭穿心?”
“我也喜欢你!一心一(蜴)意!你是白痴啊!”宫应弦的脸涨得通红,也不知道是急的,是羞的,还是气的。他157的智商,想破了脑袋想出这个自以为完美的、充满智慧的、有意义的表白方式,这个白痴居然没看出来?!
任燚呆呆地看着宫应弦。
宫应弦迅速低下了头,耳根都红透了。
任燚终于反应过劲儿来,他捏着照片,又哭又笑着说:“你、你才……我……”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,宫应弦说喜欢他,宫应弦说喜欢他!
宫应弦强忍着眼泪:“出去再说。”
“你说的是真的吗,我……”任燚的话卡在了喉头,就无法开口了,他的氧气耗尽了。
宫应弦察觉到了任燚的异样,他道:“用我的。”
任燚用手指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他,意思是轮流用,而后将重重地空气瓶从身上卸了下来,开始憋气。
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,当他向宫应弦表白时,会是怎样一番场景,无论是皆大欢喜,而是黯然神伤,他都做好了准备。如今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,他为这一句“我也喜欢你”简直飘飘欲仙,这本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、最幸福的时刻,他却无法开怀畅笑,无法互斥衷肠,他甚至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能说,因为从现在开始,氧气就是他们的命。
任燚只是深情而又伤感地看着宫应弦。
他幻想了无数次,可以和宫应弦两情相悦,如今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,他们却快要死了。
悲喜交加。
他们轮流吸氧和憋气。任燚不断用卫生纸去堵管道,又不断折返回宫应弦身边,看着宫应弦用有限的工具,做出一个简易的电热切割机。
任燚从桌上拿起一支笔,在那信封上唰唰写着,然后放在宫应弦面前。
上面写着:我喜欢你,我爱你,如果能活着出去,我希望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。
宫应弦看了任燚一眼,用面罩轻轻撞了撞任燚的面罩——这是一个承诺的吻。